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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丽江·散文】来到春天

发布时间:2020-05-29来源:掌上瑞丽

 

 来到瑞丽,即来到春天。

     

 

当我们一行六人踏上这里的土地时,最先迎接我们的即是瑞丽的风。仿佛熟识的朋友一般,连你脸上的弧线都了如指掌,极妥帖的一路抚摸过去,带着掌心的热度和某种易于察觉的善意。

此时此刻,在远离这里四个多小时机程的北方,一切树木的生魂都已被寒威驱赶到深远的根部,除了风声,整个大地正被自然力所致的庄严的静谧所统辖,连夏天里最耀眼的植物也不得不现出肃穆的神情,绝不敢不合时宜地伸出一两片叶子。

然而,站在瑞丽的风里,即使一个再粗心的北方人也一下子能察觉到春天对这片土地的偏爱。深绿、灰绿、黄绿、浅绿,交错着,变化着,不断涌入我们久已未被绿色滋润的眼睛。只在郭沫若笔下见过的白鹭,此时正在不远的水田里悠闲地散步,间或腾空而起,仿佛专为我们展示它那身雪白的蓑衣一般。开得最如火如荼的呢,则非炮仗花莫属。常常是瀑布似的一束倾泻下来,毫无小儿女的娇羞之态,橘红耀眼的颜色直把墙头树梢打扮的新嫁娘一般,惹得我们这群异乡人频频惊叹。最难能可贵的是像炮仗花这样容貌体面的花朵竟然生长在瑞丽人柴米油盐的每一个缝隙中。于是你经常可以见到晒着衣服或是熏着牛肉的架子上,一支修长而娇俏的炮仗花正在垂首而立。旁边呢,往往还有一棵丈把高的树,小小的翠羽之下,挤着一窝胖嘟嘟的木瓜。偶然呢,还会看到一棵山茶,或是芙蓉花正在那里毫不吝惜地开花吐蕊。芳邻如此,瑞丽人的生活怎能不叫人羡慕呢?

 

当头顶的天空驶过白色的舰队之时,总令人心痒地想到树林子里去,看看春天如何在那里挥洒她绘画的灵感。请原谅一个北方人的贪婪吧!

告别了路边被尘土和噪音弄得精疲力竭的酒瓶棕,我们走入了一片神秘的境地。那里,有千千万万的植物正在和你共同地呼吸,它们沉默不语,却有某种约定俗成的威严,提醒你这里仅仅是它们的家园,要说界限,那就一直到微风能够触动的每一片叶稍。

一棵铁线蕨正伸展着乌黑发亮的叶梗以及小蒲扇样的叶子遮住一片阳光,并且自它诞生以来上亿年的时光都是如此度过,这样的想象多么令人怦然心动。沙松体格挺拔,是玉树临风的代表人物,且木质优秀,堪称色艺俱佳,可惜根浅不利于水土保持。芭蕉这丑陋的家伙竟然能开出荷花一样美丽的花朵,还如此优雅地低垂着颈子。那个落满了蝴蝶翅膀的植物就是董棕了,你能想象我们爱喝的西米露就有一部分来自它的髓心淀粉吗?但看样子,最能体现大自然的别具匠心的莫过于七叶一枝花了。光是看着它的花朵,你都可以想象造物主那种自得其乐的样子。黄狗茄张牙舞爪一身是刺,幼时的果子像个微缩版的西瓜,长大了又成了个金瓜,看来“三岁看老”在它身上并不适用。那些擎着嫩粉色小伞的植物四处贡献着它的美貌,名字却不为人知,它们就是野茼蒿。

当你低着头因为聚精会神欣赏花朵而变得头颈酸痛时,总有一阵歌声恰如其分地响起,时近时远,宛转悠扬。可当你仰起头想要去寻觅尽头的作者时,却无论如何只能换回微小的失望。恍惚间,仿佛那些会飞的精灵仅仅是天地间散落的音符。

瑞丽这个地方,真是会叫人生出“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感慨!

 

 

 

春天对于瑞丽的偏爱,不只体现在慷慨上,还体现在她那迫不及待的创作热情上。

在枯黄的竹子周围,就有鲜绿的一支撑破笋衣,顶着霜粉站立;在稍露老态的榕树顶端,就有嫩红的新叶带着蜡样的光泽初生,照亮未来的日子;在湿寒的晨雾强调冬天的余威之际,就有一线阳光及时地到来,温暖你的信心。在瑞丽的每一个角落,你都能感到死亡与新生,凋敝与希望的共存。

用不着十月怀胎的翘首就能看到后继者的脚步,用不着山重水复的困乏就能尝到柳暗花明的喜悦。于是,你比在任何地方都更能生出一种乐观的心情,几乎缓解了久居北方而形成的伤春悲秋的脾性。

因着造化的钟情,在瑞丽人的脸上,你见不到北方人那种惯于忍受而在嘴角形成的弧线,不论是脸型还是眼神,都带出那么几分温柔。性子呢,几乎是一径的活泼以及由某种富余带来的悠闲平和。

我很怀疑瑞丽人将他们一半的消遣都花在餐桌上了。如果你没有好好地吃上一顿傣家菜,便势必无法理解什么叫一丝不苟的诗意。

犹记得撒丕这道菜。据说是用生牛肉做成,而上桌半天,我们却不知牛在何方,原来早已在木槌之下碎尸万段化为汤汁,再加上熬制的苦肠水,剁细的韭菜、缅甸芫荽、香柳、小米辣等等作料,就是眼前这墨绿色的浓汁了。待要举箸,又被拦了下来,原来这仅仅是沾水,还要加上特制的熟牛肉片、熟牛肚片以及一小撮细米线。

对于一根来自北方的舌头,如此丰富的口感多么叫人自惭形秽。这样超拔的想象力,简直让人惶惶地想到:假如天生不是一个艺术家,在这里简直连一个厨娘也无法胜任。大概只有瑞丽人能一点儿不辜负春天给予他们的厚爱,并乐于分享这种慷慨。

我所认识的瑞丽人都极热情。

若不是教研中心阮老师这个一流的导游,不知我们会不会在旅店里打发无聊的时光,而不是尽情地四处览胜。在每一条线路的安排,每一顿饭的布置,每一件小事的体贴入微上,我们都感到某种倾尽全力的盛情。若不是徐老师、郑老师、呼老师的热心,恐怕我将无法拥有在树林中度过的美妙时光。回到北京,除了绵绵的思念,我还带回了景成老板娘为我们备下的牛肉干,阮老师特意买给我的刨椰肉用的刀,以及徐、郑、呼三位老师发来的瑞丽照片——里面全是我喜欢的各色植物,还细心地注上了名字。看来,与瑞丽的友谊才刚刚开始。

但是假如你以为瑞丽人的性格中仅仅有着诸如乐观、热情、热爱生活等等美好的词语,那就过于浅薄了。当我有一天站在畹町的南洋机工纪念碑前,了解到“滇缅公路”的历史时,我感到的是某种富于责任感的勇气和热度。

 

在此之前的历史教科书上,“云南”这个名词仅仅是作为抗日战争胜利的大后方而存在,缺乏能够激荡一名少年义气的英雄事迹。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为了战争的物资能够源源不断地运往正面战场供给广大军民,云南,在将他们所有的青年送入战场之后,又有20万老人、妇女、孩子在这片中国最坚硬的山区,最湍急的河流之上用双手修筑了一条上千公里的生命干道。当我回到北京,翻阅那些被时间尘封的史料,才明白这里的英雄树为何如此鲜艳。因为疟疾、瘴气、悬崖、急流、猛禽、毒蛇、劳累,无数平凡的生灵长眠于地下,前赴后继,无怨无悔,更无求。大半个世纪过去了,没有人为他们燕然勒功,著书立传,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连他们的伟大业绩也因为人们的估量不足而仅仅占据了历史的一个小角落。而他们自己呢?也像这广大土地上最常见的野花般,仅仅认为自己妥帖地完成了春天交给的一项工作。我已经不是十几年前念书时只会简单理解“英雄”的少年,如今所知的这一切不能不令我心生肃穆。

对于一个仅在瑞丽逗留了七天的异乡人来说,对这片土地的了解能有多少呢?然而,这个美丽的地方所给予她的馈赠已经足以使她写下这篇文字,一并寄上绵绵的思念了。

 

作者:王迪